《龙引十四年》
十五、打会
在华人经济生活中,打会应该是重要的,正像信用贷款一般。三区有些女同学要去英国学护士,家中拿不出一笔庞大的旅费,我便劝她们的家长去打会。让她们自己到英国赚了钱来供「会」。
在龙引学校教师间,每年都打会。那个要钱用,就做会头;多少也出一点利息。每月会银都是由事务处在各人薪金中扣除,所以决没有人可以走「会」。
教师的这个「会」,简直成了君子国的玩意。一百元一份或是五十元半份,三五元便可标到。有时会没有人下标。大家礼让,谁要谁拿。这几乎不成为「会」了。
市面上的「会」,三十元一份,可以标到八元十元。不过我们学校里的会,只有教师才准参加。为了要使它像「会」一点,每次也找几个人下下标,抬高一点利息。开始几年,要头会的,不必出一分钱利呢!
尽管外面的利息高,我从不参加外面的会,因为我常常听说有人走「会」。但是,我在星洲的姑母,对於打会很有兴趣;每次打,总要我参加一两份。我不愿违逆老人家的心意,只有遵命。这些会的利息相当高,少也有月利十五巴仙。我供了好几年会,也赚了不少利息。如果不是姑母做会头,利息再高我也不参加。总算我的运气好,我的那些表亲便被人走掉了不少的会钱。
学校的会,对我有很大的帮忙。我自己去英国读书,女儿们赴海外深造,都靠会钱来做旅费。听说英国民间也有类似的办法。我始终没有把「会」来当作投资。
我到龙引,是带了一点现钱去的。振中先生替我存放在一间当店生息。放了不久,他替我取出来,怕靠不住。我便把钱借出去。虽然也有利钱,不免仍有些担心。那时我常常去星洲渡假,每次住旅馆,又贵又不方便。有些朋友在实龙岗花园买房子,要我也买一栋。於是,我便把借出去的钱都收回来,用分期付款的办法,买了一栋房子,作为在星洲渡假之用。每月要供房子,也算是一种储蓄。十五年之後,我便自己有栋房子了。那时,我竟有一种天真的想法:买栋房子,将来好养老。
我赴英之前,正在为房子的看管而发愁;有人来劝我租出去,每月有二百八十元租金。想不到这一着棋走对了。这一租,竟租出去十多年。很少间断;成为我的摇钱树了。
每月要还八十余元,与房产公司一年成千:可是只还掉三两百元的本钱,其余都是利息,实在不合算。隔了几年,我将欠款还清,它便是我自己的产业。
我在龙引十四年,偶尔和振中先生谈投资,他从来没有劝我买椰园;我也不曾买一点。如果在龙引购置了一点椰园,可能会发点财。因为椰园起价,听说最近还有翻种津贴。
有一个时候,他劝我打会,利息很高。我怕靠不住。他答应替我负责。我想:标会付会,多么麻烦,我怎么可以劳动他替我负责呢?我不曾提出,他也没有再提了。
去年,我把星洲的房子卖掉。许多朋友为我惋惜;也有朋友认为奇怪。其实,理由很简单:我有三个女儿在海外升学,旅费治装费和学费,不卖房子怎么办?於是,有人称赞我是个好父亲,卖掉产业给女儿升学。
振中先生也曾卖掉一些椰园,他不是为自己的花费,也不是为自己的家人,而是为了社会公益和教育体育。舍己从公,他才真是伟大!我想:恐怕只有在孙中山先生革命的时候,方能有诸如此类的事。
振中先生劝我打会的时候,他自己打了许多会。他把这些会银连同他的人寿保险金,建筑了一座新厦。
他的大厦落成时,学校师生曾送了一方匾,我记得是王恢兄写的。送去时,他的老太太真高兴,燃香点烛,很隆重的收下来。
接下来,他的长公子温业结婚。可说是双喜临门。这段期间,振中先生应该是最快乐的了!
不幸的是他常患牙痛。他自己不曾重视它,我们便不在意了。
有时,晚上我从峇株回来,去中华公会想找他喝酒谈天,常常会扑空。公会工友告诉我:中叔回家去了。
有时,早上我送文件去中华公会请他签名。校工回来跟我说:董事长还没有来。隔一会再打电话去公会,他又下了峇株。
我很少去他家谈天,更不愿去他家谈学校的公事•如此一来,我们会一周都不曾晤过面。因为他很少打电话给我,也很少来学校找我。我虽然感到有点奇怪,但是并不觉惊异。在我想像中:振中先生有了新房子,留在家中,总比坐在中华公会好。偶然我也发觉振中先生的面色不十分好。他告诉我:牙齿又有点痛。他的牙痛时好时发,脸色也时好时坏。我也就深信不疑了。从前他只有睡觉才回家;连早上,上厕所都是在公会。如今,早晚都在家中,白天又下峇株:我和他见面机会,愈来愈少了。
谁也想不到振中先生并不是不要到中华公会来,而是他的精神慢慢差了。他的病,也不是牙痛。但是,到我知道这些时,已经太迟了:已经太迟了!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