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龙引十四年》~十四、牙齿痛

《龙引十四年》


十四、牙齿痛

    「七十二项病,只有牙痛没人问。」在我小时候,因为常常牙痛,便听熟了这句话。为什么没有人问?牙痛无法可止!我记得最清楚:当我牙痛时,便吃绿豆煮片糖。再不好,搽万金油;仍旧痛的话,只有让你在床上打滚了。

    廿年前,我在南京中央医院澈底诊治牙齿,前後花了两个星期。坏的补好,烂的拔掉;空了的,做金桥代替牙齿。因此,我有一口完备的牙齿。

    出生在南洋的人很少有好牙齿。我对於儿女们的牙齿,便格外小心,加意保护。常常是全家大小一齐检查牙齿。牙医的账单,都得用支票付给;因为没有一次我带够了现款。

    自己的儿女,牙齿有了照顾。顺理成章的想到学生的牙齿,也需要照顾。听说政府牙医经常到英校和巫校去为学生诊断治疗,我便与振中先生商量:能不能请政府牙医也来龙引学校?

    当时的政府牙医是陈明浩医生,他满口答应。不过,华校并不列在他的范围之内,英校巫校的日期,全年都已排满。於是,他牺牲假期,趁每年回教斋戒月来龙引学校。

    牙医部的职员,多半是巫人。他们也愿意在斋戒月来为华校学生服务,的确不易。因为他们白天不能吃东西,精神方面不免受到影响。有时我看他们似乎在勉为其难,心中相当感动。

    明浩兄为人和蔼可亲,和我一见如故。每次他来学校为同学看牙齿,我便陪他谈天。後来几乎是非我陪他不可。

    好在学校有一间救护室,椅子及其他仪器由他带来。那是一种军用的设备,装和拆都很简便。

    第一年来过,第二年不用提,他早把日程排好了。他自己开车来学校,助手们去安排时,他便和我聊天。他不会讲华语,我不会讲闽南话,便得用英语交谈。他对照相发生兴趣,有一架「莱卡」相机和一套暗房设备。那时我也想买一架相机,接受了他的劝告,後来也买了一架「莱卡」。「莱卡」是世界公认最好的相机,也是最贵的,那架相机花掉我一个月的薪水。

    龙引的学生有的看牙医,都得由我或老师们去劝说。後来大家习惯了,便可以自动排队来。因为陈医生的技术高明,连校外人士也要来求治。通常都是看完学生之後,加看一两个外人。

    我记得李光仪兄牙齿痛,给某齿科室的人拔,留了一段牙根在牙床内,怎样都拔不出来,流血不止,情形相当严重。我知道了,立刻介绍他去找陈医生。他很轻松的替光仪把牙根拔出来了。光仪提起明浩医生,又感激,又佩服。後来,陈医生调去槟城,我设盛筵为他饯行。他留槟城不久,奉派赴英。由英归来,便一直担任柔佛州牙医部主任,主管全州牙医行政,忙於公文往返。到我自己牙齿痛时,他倒无暇为我治疗了。

    因为陈明浩医生创了先例,接任的梁医生每年也来龙引。梁医生如今在马六甲的野新县,我们偶尔会面,说来也是有缘。

    我的五个儿女的牙齿,真不知看过多少牙医。峇株,笨珍,甚至蔴坡。到了都不能尽如人意时,就去星洲。在星洲又不知换了多少牙医。更不知花费了多少金钱!在我们的细心而又慷慨的照顾下,儿女们的牙齿,是个个都好。我每年都带他们去检查一次。

    牙齿关系到一个人的终生,可是很少人去注意保护,到了牙齿痛时才去看牙医。而一般牙医,为了避免麻烦,总是打一针之後,一拔了之。冤枉牺牲掉多少好的牙齿!

    政府的牙医,都是正式牙科毕业的;一般的齿科医生,通常都是靠经验。私人牙医,如果是正式大学毕业的,拔一个牙齿,少也收一二十元。不是正式的牙医,遇着疑难病症,又束手无策。於是一般华校学生,牙齿病便成了一个问题。

    我是峇株扶轮社的老社员。扶轮社每年要完成一些计划,有一年就想到学生牙科治疗室。我立刻提出华校学生。理由非常简单:英校巫校学生的齿科病,已有照顾。於是,扶轮社便决定在峇株建立一间专为华校学生诊治牙齿的治疗室。由峇株扶轮社负责建筑,送给政府,由政府牙医部负责维持管理。那时柔佛州的牙医部主任是陈明浩医生,他一口答应,由他向政府申请,毫无问题。

    关於建筑地点,我便与振中先生商量。提到峇株华校,自然是以华中正修爱群等五校为主。由他向五校董事长苏木有先生商量,就在正修学校後面拨出一块地来。峇株扶轮社发动捐款,反应很好。不久,这一座专为华校学生服务的牙科治疗室便完成了。开幕的那天,非常热闹。请了某位部长来剪彩。可是我没有去参加盛典。我能为华校学生所争取到的,仅只是这一间牙科治疗室而已,我的心中可说是百感交集。我考虑了一会,我还是做一个後台工作者好些。扶轮社的朋友,大都引以为异:为什么我不参加开幕礼?我简单的解释:那天学校有事,不得空!

    第二年,我的牙齿痛了。照老办法:绿豆煮片糖。痛到我几晚不能睡!陈明浩医生在新山,他也没有闲空;梁医生也走了。我只得求治於普通的齿科医室,一共补了七颗牙齿,花了百元以上。

    不久,牙齿又痛了。补了的,仍旧痛!我便去星洲检查。补的牙齿,全部拔掉;做了七颗假牙。谢谢天,这七颗假牙一直用到今天。

    在我患牙痛的前後,振中先生也常常牙齿痛,我劝他去新山找明浩兄。他说他看见那枝长针便头晕,他习惯了看某位牙医。

    我自己的牙齿:痛,补,拔和做假牙,除了多花一些钱之外,并没有甚么大不了的事。我也就没有强劝振中先生要如何如何了。

    有很长一段时间,他常常会牙齿痛;时好时发。我不时想起「七十二项病」,所以对於振中先生的牙痛,也只是问问「好了吗」而已。

    振中先生的牙齿痛,变成了一种「常病」了——不时在痛,连人都一天天瘦削了。我不能再忍耐了,我要他去拔掉那些坏牙。我想不到像振中先生那样坚强有毅力的人,竟怕看牙医。有一天,我对他说:「董事长,你怎么像小孩一样,不敢看牙医呢!你不可以免强一点?」他笑笑说:「不知道为什么,我看见那针就怕,只有…………」

    拖了一两年之後,他竟逝世了。其实,那里是牙齿痛?他患的是喉癌,肺癌和脑癌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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